價值？

裏面的人於外頭這兩位少爺來說，是無價的。

朱永邦汗涔涔的在軍用吉普和路虎兩邊跑，不停溝通情況。可車上兩位爺不動聲色，連哼都沒哼一聲。朱永邦更加忐忑不安，他剛升為市委，任期還沒到一年就要面對如此棘手的情況，裏面的兩個姑奶奶少一根頭發他都不要幹了。隨手摸了把腦門上的汗，對著緊關的鐵門盯了一會兒，發現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。朱永邦只能湊近全場氣壓微微高那麽一些的人。

“咳，顧團長。”

顧景至正在檢查身上的武裝，人質被抓已超過24小時，立即執行第二種方案。不然……

顧景至餘光掃了那兩人一眼，若等到這兩人動手，場面會更加不受控制。

“顧團長！”

朱永邦拔高了聲音又叫了一遍，顧景至沒什麽表情的看了他一眼，一身迷彩讓他整個人看上去犀利冷冽，只一個眼神都比平時殺傷力更大。朱永邦沒來由的覺得自己矮了一大截，他挺挺胸膛，“現在怎麽個情況？”

“靜觀其變。”

顧景至扔下四個字便去和公@安的武裝小組指@揮官交涉下一步方案。

確認好之後把一直陰沈著臉的兩人找過來，顧景至單刀直入分析利弊。

“現在的情況不可能再等下去，軍方破門救人，警方抓捕罪犯。”

牧盛斂眉，“幾成把握？”

顧景至一頓，“7成。”

牧盛呼吸一窒，咬牙：“我不同意！”

顧景至的指揮作戰從未出過任何問題，他說的七成竟是有史以來最沒有把握的一次。白齊不必他以往任何一次作戰，這個人就是不要命。無懼，是人性最可怕的一面，也是最肆無忌憚的一面。

牧盛只察覺到身上血液一點點凝固，呼吸都停滯一般。眼前這片廢墟，暮暮就在裏面，在裏面已經一天了。他得不到她的任何消息，撲面而來的恐懼讓他幾乎站不住，牧盛後悔，若不是他急於求成，若不是他貪玩爬樹，他的暮暮是不是還好好的在他身邊。

他幾乎捏碎拳頭，緊緊的盯著顧景至，一字一句又說了一遍：“我不同意。”

顧景至絲毫不退步，語氣越發的重：“再拖下去就只能收屍了！”

牧盛一凜，握緊拳頭揮出去，邊上卻閃過一陣拳風。陸銘一身戾氣，出手又快又狠，顧景至亦不退讓，三人在動起手來，在緊張無聲的外圍，拳風嗖嗖作響，格外清晰。

武裝小組指揮官虎著張臉來勸架，四人打成一團。顧景至本就有收手打算，一個回踢後退一步，低聲啐了一口，“跟老子動手有什麽用？跟老子動手她們就能回來了？！”

顧家老二本就不是什麽好相與的，這幾年在部隊歷練沈穩了些，可一旦脾氣上來，天王老子他都罵！

陸銘眼中殺氣愈濃，低吼道：“Kevin,準備。”

顧景至對這兩個任性妄為的人連話都不想講，朝身後打了個手勢，一部分持槍士兵齊刷刷將傷口朝向他們。

陸銘挑眉，往前一步，一顆子彈擦著皮鞋的尖打下去，不偏不倚，再往前一步就是廢了整個腳掌，陸銘一頓，背後刷拉拉一陣拔槍上膛的聲音。兩隊人僵持不下。

“我去。”牧盛上前一步，抵著顧景至的槍口，“我去交涉。”

“想都不要想！”

他不知從哪個手下腰間拔了槍，此時亦抵著顧景至的腦袋，“我來做交換。”

三個人，兩隊人馬僵持不下，鐵門吱呀一聲從裏面打開，白齊老神在在的走出來，看著這一幕竟笑出聲來。

“就兩個女人，竟然這樣大費周章。兩位當真情深義重！”

……

白齊聽了手下的匯報，意味深長的看了兩人一眼轉身離開。此時屋子裏已燃了幾盞煤油燈，雖不甚明亮，卻基本能看清楚四周。蕭暮和七七靠在一袋袋堆起來的水泥上，兩人對視一眼，心中不約而同松了口氣，他們真的在外面。

七七似乎不那麽緊張了：“我們是不是快出去了？”

蕭暮沖她柔柔一笑：“相信他們？”

七七的眼睛亮亮的，重重的點頭，“相信的！”

她對陸銘一直以來都是全身心的依賴和信賴，他全心全意的護著她，寵著她，她都知道！

“他是我的信仰！”

蕭暮突然發現，眼前這個小女孩的愛那麽純粹，沒有一點雜質，如水晶般剔透恒久。

想到前不久，她雖然說著相信他，卻還是忍不住難過。

她想，出去以後就和他道歉。他這麽縱容她，一定會原諒她的是不是？這麽一想，蕭暮覺得就算被關在這裏也不那麽難熬了。他們或許只有一墻之隔，或許下一秒他就會沖進來。

她不動聲色的屏住呼吸想聽得仔細些，果真，有腳步聲噠噠過來。不等蕭暮細想，門又被推開，進來的，卻是她？

不，她們。

關雅嫻的高跟鞋停在她們面前，還是以往裝模作樣的貴婦作風，站在滿是灰塵的倉庫，蕭暮腦海裏突然不合時宜的出現了容嬤嬤的臉。

關雅嫻打量著蕭暮和七七，她不認得七七，可看外面的陣仗也明白了個七八分。她對陸銘又懼又恨，此時，兩人都落到她手上，又怎麽怕他們不妥協。

她蹲下身，塗了紅色甲油的手指單單擡起蕭暮的下巴，滿含笑意的欣賞，下一瞬，一個巴掌重重甩在她的臉上，蕭暮生生被打的偏過臉去。關雅嫻扯住她的長發，保養得宜的臉上陰森扭曲，“真是不要臉！！你媽當年搶了我的男人，你又來搶我女兒的男人，還真怕人不知道你們是一家的嗎？”

蕭暮看著她冷笑：“你的男人？是承諾娶你了？還是說要和你結百年之好了？自作多情可真是沒意思。”

關雅嫻惱羞成怒，又一巴掌打下去，蕭暮的唇角沁出血絲，七七嚇得在一旁哭叫。

可瘋魔了將近一輩子的人，怎麽會聽到這些。滿心滿眼的仇恨。她掐著蕭暮的下巴，指甲深深掐進她柔軟的肌膚：“我是你祖母親選的兒媳婦，若不是你母親從中作梗，我現在便是蕭家的夫人，現在我的小希早就是牧家名正言順的妻子了！”

“我爸可是恨你至極，連一眼都覺得厭惡！再者裴希，”她含嘲帶諷的看著不遠處站著的人，“牧家上下可沒人對這上趕著的'兒媳婦'承認過。”

“你胡說！”裴希沖上前，紅著眼大聲駁斥，“我會是阿盛哥哥的妻子！”

蕭暮嗤笑，她們兩人這樣扭曲歇斯底裏的醜態，讓她有種快意。當初就是她們！要不是她們，她不會差點沒了媽媽和爸爸，也不會逼得他們放棄一切，遠走異國。現在居然還坐著這樣不知廉恥的夢，可笑至極！！

觸上她的目光，裴希頓覺被拔了衣服似的一陣難堪，頭腦發熱，上前擡起高跟鞋就往她腹部踢去，耳邊是七七努力挪過來擋在她身前的響動，蕭暮下意識的翻轉身子，裴希這一腳重重的踹在她的背上，一腳，然後是兩腳……

身體疼痛難耐，蕭暮耳邊環繞著七七的哭喊，還好，還好她反應快。下意識的，手不動聲色的蓋上了小腹，還好沒有踢到。

不知踢了多久，裴希滿臉淚痕的被關雅嫻拉到身後。兩人立在幾步開外，關雅嫻扭曲的臉上笑容優雅又得體，說不出的詭異。

“如今裴氏沒有了，白家也棄了我，白齊居然還妄想著那你們做交易？哈哈哈，蠢貨！”她的聲音突然變得輕柔，“事已至此，不如拿你們的屍骨去做交易？反正不會有人知道我和小希來過，你們死了，白齊還會有活路嗎？到時候裴家我可以再拿回來，白家可也是我的了！”

她手上拿著打火機，點著火苗緩緩蹲下身，蕭暮和七七這才看見，地上一天天的濕潤，竟然是汽油！！

“你這樣是不得好報的！”七七驚恐的對著關雅嫻吼。

“好報？我還怕這個？”關雅嫻看著七七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孩子，七七害怕的伏在蕭暮肩頭。“暮暮，我害怕。”

蕭暮此時腦子也是一片空白，關雅嫻是真心想要她的命。可她的孩子怎麽辦，七七怎麽辦？

她眸色一凜，咬咬牙，只能賭一把了！

蕭暮擡頭對關氏母女道：“你們恨的不過是我，想要的也不過是我死。讓七七走，若是惹了陸銘……”她沒有說下去，關雅嫻和裴希的臉就是一僵。

七七聞言著急的搖頭：“我不要，暮暮，我不要。”

“你乖。”她安撫的看著她，如今，她是她的希望。只要她出去，白齊的人就會看到，就會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麽。她就還有救。

沒錯，蕭暮賭，白齊不會動她們，要拿完整的她們去交易。

關雅嫻神色幾變，驀然綻出一個笑容，竟連準備也不給她們，蹲下身將點亮的火苗湊向地上。

“哧啦”一聲，火舌一無所擋，迅猛的席卷整個屋子。在火光中只看到關雅嫻扔了打火機和裴希一點點消失。

蕭暮捂著口鼻，仍是被嗆進去一股濃煙。

她的……孩子！

三十七章

本就是夏至最悶熱的時節，前幾天的一場大雨沖刷了一些熱意，如今雖瞧著也是綠樹蒼穹，終還是恢覆了以往的燥熱。不遠處墨雲滾滾，夾帶著幾聲悶響，看來，這天很快就要變了。

荒郊的一處，幾隊人卻不受任何影響。軍綠色的士兵和身著黑衣行動服的武裝小組一動不動對峙，被圍在正中間的除了白齊和他的一貫手下，便是在人群中很是顯眼的陸銘，牧盛，顧景至三人。

白齊把條件明明白白的甩在他們面前，能夠在大半年接手白家大半江山，可見也是有手段的。只是他最大的優勢便是審時度勢，如今認清了形式，知道討不到什麽好，他自然不會傻得再往前沖。

“我認為拿白氏換兩位小姐是相當劃算的，如何？”

“我要見到人。”

牧盛捏著槍的手指因力道過大而泛白，恨不得下一刻就往白齊腦袋上開一槍。面上越發不顯現出來，只一雙眼睛裏藏也藏不住的寒意。

這點要求白齊還是辦的到的，他朝身後人打了個手勢，後者頷首會意，剛轉身就聽倉庫的方向“轟”的一聲，下一瞬，火光沖天。

白齊臉色一變，還沒了解情況就覺得肩膀一痛，牧盛手上的槍還冒著淡淡的白煙。他沒頭沒腦的往倉庫裏沖，軍隊和武裝部伺機而動，兩方一觸即發。一時只聽得到子彈出膛的聲音。

轟隆隆！

黑雲籠罩了這整片天空，一滴，兩滴。傾盆大雨兜頭下下來，伴隨著雷聲，竟比這槍聲還要響上幾分。

牧盛不管不顧的往火海沖，冰冷的雨水澆在身上，卻不及他心中的荒蕪蔓延的冷意。那整顆心也被火光灼的疼痛不已。他的小姑娘，他的暮暮……

倉庫的門被熊熊火光和濃煙堵著。外面的人進不去，裏面的人，勢必也出不來。牧盛拿門口的水管，擰了水龍頭就往自己身上胡亂的沖。突然手上被人一轉，水管被奪走，他側目看去，陸銘拿了水管從頭澆下，兩人換了一個眼神以最快的速度沖到倉庫裏面。剛趕到的Kevin和陳末連阻擋都來不及。

年久失修的屋頂被突如其來的大火燒的搖搖欲墜，火舌迅猛的繼續燒著每一寸，在煙霧中兩人大喊蕭暮和七七的名字，沒有得到任何回應。牧盛更往裏探，胸口因吸入太多煙，一陣又一陣的窒息感傳來。他難受的捂住心臟的位置，心跳一下一下，悶響又沈重。

原先蕭暮和七七呆的位置背後是一片散落的水泥，這是唯一沒有被火光侵蝕的地方。散落在地的是幾條尼龍繩，兩端整齊，是被刀劃掉的痕跡。他一怔，下一秒就是慶幸，她或許，沒事！

陸銘很快來到他身側，也看到了地上的繩子。

“先出去！”他啞聲道，兩人在火中不管不顧的大喊，嗓子早就被熏啞。

牧盛點頭，兩人原路返回。此時，屋椽承受不住，重重的壓下來……

在外面做接應的Kevin和陳末只聽裏面一聲巨響，那麽大一個倉庫竟就在頃刻間轟然倒下。

……

蕭暮不停的咳嗽，李熏揚怕著她的背遞過來一瓶礦泉水。蕭暮咳得說不出話，只能眼神表達一下感激。

李熏揚頓了頓，別扭的道：“我已經叫了家庭醫生，到我大哥那裏就能馬上檢查。”頓了頓，似極不情願的又補了一句：“不用擔心，孩子，和你都會好好的。”

蕭暮這個時候是坐在車上的，車門打開，李熏揚在車外站著，雨絲翻飛，他的黑發濕噠噠的，卻固執的幫她擋著斜飛入窗的雨滴。

在她和七七以為必死無疑的時候，李熏揚和李墨揚不知道從哪裏出現的，帶著她們從倉庫另一條安全門逃走。沖不遠處照顧著七七的李墨揚看了一眼，這份情，這輩子可能還不了了。

“謝謝你，李熏揚。”

這是他第一次聽她這麽認真的叫他的名字，李熏揚低頭苦笑，“換三個字小爺聽著會更舒心。”

大哥早前在白齊那裏插了人，事關七七，大哥更不可能袖手旁觀，卻意外發現蕭暮也在其中。

她還懷著孕，怎麽受得了！

李熏揚一路上都焦躁不安，直到她現在安然無恙的在他面前，他才倏地松一口氣。片刻又暗罵自己，人家的孩子他擔心個屁！

另一輛車上，七七受到不少驚嚇，眼淚含在眼眶裏要掉不掉的，看的李墨揚一陣心疼。

他想如同以前一樣默默她的腦袋，告訴她不要怕，有我在。可伸出去的手最終還是落在了嬌小的背上。

“已經沒事了。”

七七扁著嘴不說話，李墨揚見狀只能站在一邊陪著她。直到，一雙有力的手臂推開他把車中嬌小的女人摟入懷中。

陸銘和牧盛在房頂倒塌的前一刻意外發現了被貨物堆積的安全門，兩人匆匆從門內跑出，外面是一片樹林，雖被大雨沖刷，卻依然抹不掉因疾馳而過於深刻的車轍。兩人沿著車轍找過去，發現了蕭暮七七四人。

七七在陸銘的懷中“哇”的一聲，在空曠的樹林裏尤為明顯。陸銘心疼的輕哄，在外面能夠一手遮天，翻雲覆雨的男人抱著失而覆得的女孩也不禁紅了眼睛。李墨揚苦澀的退後，在不遠處的樹旁點燃了一支煙。

同樣苦到連話都說不出的還有李熏揚。

可他終究沒有哥哥沈得住氣，沒有哥哥能壓住這種撲面而來的痛。他冷眼瞧著牧盛激動欣喜的抱著蕭暮，拳頭握了又松，終是忍不住扯開他，一拳揮下去。

這一拳用了□□分的力道，牧盛卻一動不動。他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水，青著半邊臉，即使狼狽也亦然雅致清風。

“為什麽不還手？”

“我欠你的，多謝。”

李熏揚陰著張臉，橫眉豎目：“老子他媽的不用你謝！如果你護不了暮暮，我來！”

牧盛轉身，黑色的眼眸裏滿滿的蕭暮，都是蕭暮。在見到她，確定她安然無事，他才覺得自己好像也活過來了。不是失而覆得，不是暗自慶幸，而是，重又有了生命。

他抓住她冰冷的手，用拇指輕輕撫著，直到她的手渡了他掌心的溫熱。牧盛翻開她的掌心，和自己的掌心並排而放，呈現出一條連著的，長長的生命線。

他笑笑，才低聲說道：“放開她，那我要怎麽活。”

她是他的世界啊。

這個時候的後怕才向蕭暮襲來，她埋入牧盛懷中，一手捂著小腹，一手用力扯著他是襯衫。

“我怕……”她的聲音猶帶著恐懼，連著身子都在顫抖，“我死了要怎麽辦？” 我的孩子怎麽辦？你怎麽辦？

大掌扣著她的後腦勺，他一下一下親吻她的發頂，眼眶一陣脹痛：“不會。”

“我怕，我真的怕。”

“我在，不管你去哪裏，我都在。暮暮，我在。”

蕭暮終是忍不住，放聲大哭。

這場雨，帶來了劫後餘生，也沖刷了情深似海。

李熏揚和李墨揚站在之中，明明是圈內人，卻又像是局外人般只能袖手而立，冷眼旁觀。

愛情有它自己的冥冥註定，並不是得不到，而是，她不是你命中的女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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